知青往事:回城悲喜剧!


那场曾经席卷千家万户青少年的上山下乡运动,转眼过去近50年了。现在来回想那段历史,许多人都能对个中因由说上个一二三,但在当年,我却是懵懵懂懂下的乡,恍兮惚兮回的城。
1965年,我在重庆市第42中学念完了初中。
 那年辰,充斥耳鼓的都是贯彻“阶级路线”的声音。对于“阶级路线”这玩意儿我当时也不甚了了,只是模模糊糊地认识到,我的父母、祖父母都有历史问题,我“家庭成分不好”,属于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”。
正是这个“阶级路线”让我这个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”早早地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,转而跨入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的行列,尽管在当年的学校里,我是一个十分出色抢眼的孩子。
当然,我下乡也有负气的因素,像我们这种“家庭成份不好”的人,读高中的权利都没有,不到最艰苦的地方去“脱胎换骨”地改造,又能有什么出路呢?
我迷迷糊糊地随着下乡知青队伍到了大巴山的深山老林里,被安置到万源县草坝区草坝公社星火茶场。我惊奇地发现,来到星火茶场的66名高、初中毕业生绝大多数跟我一样,属于“黑五类子女”、“狗崽子”。
下乡使我第一次品尝到人生失落的滋味;而7年后的回城,同样让我体味到失落。
草坝区知青的第一次招工大约是在1970年底,邓鹏、卢铿等10名知青被招到万福铁厂当工人。万福铁厂就在万源县境内一条山沟里,距草坝公社也就一百多里路。这10名知青的变化也就是农村户口转为了城镇户口,握锄头的劳动变成了握榔头的劳动。
但是这次小小的招工却在知青群里“一石激起千层浪”,“扎根农村干革命”的精神防线被一触即溃。我们这些十六、七岁下乡的毛头小子,时隔七、八年后,已经长成七情六欲俱全的青年,大巴山里艰难的岁月和黯然逝去的花样年华,使我们对突然而至的招工事件惊诧、兴奋而敏感,由此引发的对城市生活的向往、对未来前途的迷惘以及争取招工机会导致的骚乱,都是可以想见的。那时,知青张止戈、赵时荣他们经常喜欢引用一句样板戏的台词开玩笑:八年啦,别提它啦!期待中含着酸辛。
就是这样,当年的大招工也并未惠泽到每一个知青。为数不少的知青由于得不到招工的机会,只能借“病残”的方式回城,于是就有了“病残知青”的创举。我就是“病残知青”中的一位。
我至今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招工总没有我,也不知跟我的家庭有没有关系。虽然草坝知青中有很多人“家庭成分不好”,但我的家庭在文革时期却是雪上加霜。我爷爷、爸爸的“资本家”问题还没搞清楚,我妈妈又因为是杨尚昆的外侄女而涉及到“走资派”问题。1968年江青在一篇“3.15讲话”中说道,“杨尚昆的亲属没有一个是好的”,这直接导致了对我父母批判斗争的升级。记得那时侯,父亲每天早上出门上班,都得自觉地把一块两尺来长的木板挂在脖子上,木板上写着“杨尚昆的侄女婿”。这块木板天天引来一群小孩在背后用弹弓射他。  这件事在这位谨慎于礼法的老人心中留下了一生也抹不去的阴影。
我没能招工的原因也可能是得罪了草坝公社副社长李明发。李明发比我们大不了几岁,很喜欢模仿城市人的穿着。当时,桃尖领毛线背心和敞摆上装是很时尚的装束,我已记不清李明发是在哪个知青那里弄来了两件,一穿就是几个月也不归还人家。那时我年轻气盛,言语尖刻,为这事讥讽了他。大概是1971年初夏的一天,我当着一些知青和农民的面,拈着李明发的桃尖领背心说:“你看看天上的太阳,好热哟!再不脱就要长虱子了!”李明发当场被弄得面红耳赤,事后发话说:某人休想招工!
那段时间,还另外发生了一件对我不利的事。有一次听收音机,四川人民广播电台正在播放学毛著积极份子的先进事迹。广播员介绍说,一位医生遇到了疑难杂症,他翻遍了各种医学书籍也找不到答案,最后翻开了毛主席著作,心里豁然开朗,解决了诊断问题。我一时觉得可笑,忍不住揶揄道:“这个人对毛主席的感情太淡薄了,翻遍各种书籍最后才想到毛著!他应该一开始就翻开毛著,不就用不着翻阅各种医学书了吗?”不知是哪位知青把这件事情也反映到了李明发那里。
这两件事情让我非常担心自己的招工前途,于是不得不决定,还是办病残回城吧。

前排右一为本文作者
但是办病残也不是件易事。为了证明自己健康的身体有病,知青们可谓是用尽了心机,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。大沙公社的张学泗生性幽默,他悄悄对我说:“要发病就是癫痫,医生也无法查证。”他身体力行,有时走在冬水田边,一头就倒了下去,弄得农民们惊诧莫名。新兴公社的戚万生一向行事不拘一格,他听说检查椎间盘突出必须查脚趾头的反应,于是就故意穿一双胶鞋,一个多月不洗脚,让那股恶臭逼得医生允许他自述病情。
更加触目惊心的还是宣汉县女知青张臣玉的返城经历。她吃了大量的盐让自己患上尿毒症,后来也顺利地回到了重庆;但却没有料到,正是这个尿毒症夺去了她的生命。
跟他们比起来,我的办法要笨拙得多,准确地说,开始我根本就找不到一点办法。后来,我无意间在重庆市中区七星岗的地摊上买到一瓶“退色灵”,于是就用它“制造”了一张病情诊断书。我也不知道用“退色灵”处理过的纸张钢笔书写要浸,所以糊弄出来的那张病情诊断书连自己看起来也觉得太不像样。此外,办“病残”也得通过李明发,因为他在负责草坝知青的招工与返城工作,这同样令我发愁。无奈之中,我硬着头皮凑足了八元钱,在重庆买了一件敞摆衣服,羞羞答答送给李明发。结果却出乎意料的简单:李明发不但高兴地接受了衣服,而且还主动帮我办妥了从公社到县安置办公室的一切返城手续。
七年神圣的“上山下乡”就以这样荒唐的方式结束了。我感到高兴,也隐隐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:过去的生活像在云里雾里,而未来的生活又何尝不像一片云雾呢?我在大巴山扮演了七年的知青后,又将以一个无业人员的身份重返自幼生长的重庆。
时间是遗忘的良药。回城后,几十年匆匆于生计奔波,很少着意地去回忆往事,当年大巴山的经历已经淡忘了许多。直到去年,邓鹏兄对知青历史执着的关注之情感染了我;近来更惊异地听说,草坝及万源县内其他地方的知青还有10年、20年、30年以后才回到重庆的,甚至还有人至今滞留农村,已经生儿育女,度过了大半生;于是,那场覆盖一代人的上山下乡运动又在眼前鲜活起来,当然也包括我们回城时的种种悲喜故事。
长歌当哭,应是在痛定之后,我于是写下了一些回忆文字,以祭奠我们这一代人那段永远无法追回的荒芜了的青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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